江策的声音又弱了些。
“你再犹豫,我就真的……要死了……”
又玉咬牙闭眼,狠心将箭一捅而出。
拔箭时带肉溅血的疼痛让江策魂身颤了颤相互分离。江策倒在他身上,一双眼早已痛得麻木涣散。除了箭伤,他身上还有刀伤,骨折。
那一瞬间,他不由得仰起头,颤着张嘴。然而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,尽数堵在胸腔中渐渐窒息。
他瞳孔紧缩,脑中空白,只是觉得有把钉锤一直叮叮当当往脑中凿。
“叮”
“叮”
“叮”
眼前一阵阵发晕,几乎看不清。可是他又生怕自己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,于是只能通过紧扣地试图维持清醒。
那指尖早已被磨得血肉模糊,隐约见骨。
‘叮!’
又玉又趁机把箭头拔出来丢在地上方才大口大口呼吸。
江策要栽倒下去,又玉立刻接住。
他就脱力瘫在又玉身上,缓缓接受疼痛的余潮一阵阵澎湃而至。
良久之后,江策才又重重喘了口气,从胸腔至喉中迸发出一串急促的短音。
随即是长久的喘息。
又玉给他包扎了伤口,穿好衣裳。
这个地方太空了,没有办法休息养伤。他要带着江策去寻一个暂且可以躲避的地方。
又玉立刻做了几至火把,交替使用,又把江策背起来。
江策已经说不出话,神智也不太清醒,更使不上力气。又玉就把衣服撕成碎条,牢牢把江策绑在自己的背上,随后慢慢走。
又玉将他背在身上,一路走一路寻。
江策趴在他肩头,迷迷糊糊还在开玩笑:“你当真是……长大了,竟能背得起我来……”
又玉本想骂他,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说这些话。可是还没说出口,又怕江策无声无息死在他背上。
本来寡言的少年就那样说了很多很多的话。
“你别死啊,死了我一定给你丢山野里,到时候被野兽啃得骨头都不剩。”
“我才不要呢,再说了,我还没给你娶媳妇怎么能轻易就死……”
“就你那眼光,自己的娘子还是陛下挑的呢。”
“我不管,你成亲我必须得亲自操持。谁叫你……是天天跟在我屁股后头长大的小孩……”
又玉开口反驳他,可是背上的人已经没有回应了。
他的眼泪流下来被风吹得生疼生疼,脑子又开始疯狂地转。
江策抬起眼,看见了窄窄的谷缝中的那一轮月亮。
圆圆的、亮亮的。
白练般的月光从谷缝中泻下来,照在他们身上。
这世间,这天地,好像惟有这月亮,是他们远隔千里能够共享的。
此时的他们,是否望着同一轮月呢?
他要死了吗?
他的人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?
可是,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,年前寄出的信件里夹着的那支花不知道她收到了吗?
他还想到他娘来,他这个做孩子的,又要最后一次让她操心了。
这次战役之前,他还写了好多信呢。
可惜都没有寄出去,甚至好多都遗失了。
江策的呼吸微弱下去,他抬起手,费力掏出衣襟里那封尚未寄出的信笺。
“你……不要再管我了,丢下我这个累赘活着出去吧。只是,若能回家,帮我把这封信……”
又玉直接拒绝:“你自己给,我才不做这种事!”
谷缝像一把巨大的铁剪,默默张开,随即沉重压下来。
“咔嚓”
江策感觉原本凝实的命线,一下子松散开来。
身上的疼痛先是轻了又轻,轻到最后,无知无觉。那些气息,那些精魂,全部都像流水一样,从身体里缓缓淌出去。待无声无息淌尽,就剩了一副近乎空荡荡的躯壳。
又玉感受到手一瞬间垂在了自己肩头,信笺从江策手中脱落,随即是一声叹息。
“回不去了啊……”
信笺掉在地上,又被捡了起来。
郁娘子捏着那封薄薄的信:“什么意思?”
江籍压下泪意:“泊舟和又玉……回不来了。”
“不是打赢了吗?不是凯旋了吗?”
江籍立在正中,不由得闭上眼,颤声道:“夺暮安城的时候,他们为了引开敌军,进入了长平山。可是敌人狡诈,将通道以山石堵死,他们就被封在山中。我们的人进不去”
开春的暮安尚有飘雪,长平山那样长,那样深。
齐老太太手中拐杖重重戳地:“可是他们还那样年轻!一个二十岁,一个十七岁!”
郁娘子攥着江策的最后一封家书,泣不成声。
一旁的郑檀满是泪水:“弟妹还在渭水别居,需要告诉她吗?”
可是这样的事情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