跟着她走到一顶帐篷前,小女孩钻了进去,不一会儿就跑出来,“我的妈妈说你可以进来。”
江还岸拉开帘子走进去,里面的空间比集装箱还小,她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妇人,和她空荡着的下半身。旁边有一个小矮桌,上面放着两个碗,捡来的发皱的报纸,和两把水彩笔。
后面还有一个纸箱,看不见里面的东西。
先是向她打了招呼,征求拍摄意愿,江还岸举起相机听关于她的故事。
妇人叫萨玛,原先住在希和地区北部叫尤希区的城市,她有四个小孩。那天她带着小女儿阿迈勒出门买她六岁的生日礼物,阿迈勒挑了一个洋娃娃,萨玛牵着她往家里走,快要到家了,导弹击中了她的房子,地面剧烈颤抖着,她把阿迈勒护在身下,醒过来的时候,她失去了丈夫和三个孩子,也失去了自己的双腿。
她说她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,她说她想她的家了,她说为什么要让女孩生日那天失去她的父亲和哥哥。
阿迈勒走到母亲身边,把小手放到萨玛脸上,慌乱的擦去她的眼泪,抖着声线看向镜头说:“可以不要再让我失去妈妈了吗?”小女孩死死咬着唇,眼泪从她的眼角流下。
江还岸看着母女二人为对方擦去眼泪,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她回答不了任何一个问题,只能由心里的苦涩将自己包围,像是掉进了充满寒意的冰窟。
走出帐篷的时候,太阳洒在她脸上,洒在帐篷上,洒在希和的土地上,却无法洒进希和人民的心里。
江还岸往医院走,水车的队伍还是那么长,永远那么长。
有救护车从身后呼啸而过,江还岸敛下情绪,跟着救护车往医院走。
救护车停在主楼前,车门很快向外敞开,担架被推了出来,上面的男人双腿被炸开,大腿绑着止血带,小腿膝盖下血肉模糊,眼里还晃过一抹白,江还岸呼吸一顿,那是?骨头?
江还岸深吸一口气,沉下心,稳住自己抖了一下的手,跟在担架后面,男人闭着眼,手臂垂下,显然没了意识。后面传来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,江还岸快速转身将画面记录在镜头。
进了主楼大门,入目皆是病床和木板,血腥味混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,耳朵里嘈杂的谈话声,儿童的哭泣声,医院的广播声交织在一起,让江还岸的脑子乱成一片。
担架被推进最里面的手术室,手术室的批文昨天就已经拿到,本来打算下午来拍摄,没想到现在就用上。向手术室主任说明来意,护士给了她无菌装备,江还岸三下五除二搞定,站到了手术床一米五外的黄线。
外科医生穿着蓝色无菌手术衣,戴着手术帽、口罩、护目镜站在炸开的小腿旁,开始清创,就见她一手拿着剪刀,另一只手不断往托盘里丢一块又一块暗紫色的碎肉。心理冲击太大,江还岸胃里开始起了波澜,闭上眼睛缓了一会,再挣开,眼前的画面已经由剪刀转为冲洗枪,那抹白骨再次显露出来,血水顺着病床一点一点滴下,汇聚着蜿蜒着流到她脚下。
江还岸克制着喉咙那股想要喷涌而出的欲望,死死稳住拿着相机的手,不一会儿她见那医生摇摇头,周围的人点点头表示会意,于是她就见那医生拿起碘伏往腿上刷,又拿过笔对着小腿一划,随后拿起了?电锯?
我靠,江还岸现在的修为让她暂时还无法接受这样的场景,猛地把眼睛闭上,耳朵里电锯锯齿与骨头碰撞,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,听得江还岸心一紧,腿一紧,浑身汗毛竖起来颤抖。
终于,耳边的电锯声停下,变成了严肃冷静的希和语,但是江还岸还是没敢睁眼看,她怕她会立刻马上吐出来。
听到了听得懂的希和语,江还岸试探着睁开眼,伤口已经缝合好,底下的手术单红红褐褐,她看向了那个外科医生,意料之外的,两道视线在空中相遇,对面的视线冷静沉着,江还岸收回眼,还得是医生,真牛啊。
手术室门打开,江还岸赶紧在缓冲间脱了身上的无菌装备,冲出去。